第(3/3)页 老头哼了一声,“别以为走了一回就会了。城里有水洼、稀泥、有碎瓦片、有坑……咳,我这把老骨头,踩烂的比你吃的饭都多。” “你叫什么?”朱瀚问。 “我吗?”老头抬了抬下巴,“我叫石不歪。” “好名字。”朱瀚道,“不歪,你把石子摆到院门外的巷口,我们换个地方。” 石不歪眼睛亮了一下:“王爷不怕?” “怕也得走。”朱瀚笑,“这院子是直的,城里是弯的。要扶人走,不只在直地上。” 人群跟着涌到巷口。巷口狭窄,两边墙体斑驳,泥水未干。 石不歪把石子一字排开,又故意留了几个空。 他背过手站一旁,猥琐地笑:“来吧。” 人还未站定,巷子那头便有一串脚步急急。 一个瘦长的年轻人拖着篮子跑来,满头大汗:“王爷——王爷——”他跑到近前,才发现自己闯了阵,脚下一个趔趄,险些踩翻石子。 白榆伸手一把把他捞住:“做什么慌?” “我、我不是慌。”年轻人喘粗气, “是来投奔的。我姓陈,陈同,做来回挑担的。我这几年挑米挑柴,腿倒是有,腰也硬,可走久了就心跳乱,半路想歇,越歇越不想走。今儿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鼓,心里好像有条绳拽着我,就……就来了。” “你想走?”朱瀚看他。 陈同点头:“我、我想走一百步不歇,再走两百步,再走——” “别急。”朱瀚摆手,“先三十步。” “我能多走。”陈同急。 “多了不稳。”朱瀚看他,“三十步不乱,你就能两百。” 陈同咬咬牙:“好。” 口吃学子把鼓抱到巷口,一时间大家的眼睛都落在陈同身上。 陈同把肩上的担子往地上一靠,又犹豫着提起:“王爷,要不要空手?” “带着。”朱瀚道,“你平日怎么走,就怎么走。我们改的是你心里的秤,不是你肩上的。” 陈同点头。他站到绳头,吸了口气。 学子敲出第一下。陈同迈步,担子在肩上微微晃,他的脚却不慌。 走到第十步,他的眼睛里起了血丝;第十五步,他喉结滑动,像吞下一把沙;到第二十步,他忽然笑了,脚下反而轻了半分。 最后一步收住,他把担子一放,弯腰扶着膝盖,气喘如牛,却笑得像个孩子。 “几步?”有人问。 “正好三十。”口吃学子答,声音出奇的平稳。 “我还想走。”陈同抬头,眼里亮得惊人,“王爷,我明天还能来吗?” “来。”朱瀚道,“不过明天,你帮人。你去教那些卖草鞋的,让他们把草鞋底绑得更贴脚,别让鞋帮松。脚底稳了,心才不乱。” 卖草鞋的瞪大眼:“我?我就会打绳结。” “刚好。”朱瀚笑,“你看别人脚板,看看谁的脚外侧老磨破,谁内侧老起泡,然后再绑鞋。你不教他们走,只教他们穿。” 卖草鞋的抹一把脸上的汗,重重点头:“行!” 人群一阵笑声,巷口的窄墙似乎也被笑声撑开了半寸。 石不歪站在一旁看着,鼻翼微动,像闻到了旧时光里某种熟悉的味道。 “王爷,”韩定忽然开口,“我有个不情之请。” “说。” “能否,让太学的学生,也在这里帮忙?” 他转向那些穿着整洁的年轻人,“你们当先生,不光在屋里教字,今日便在巷口教脚。谁愿意?” 一时间,无人作声。 那个尖下巴少年迟疑了一下,竟第一个上前一步:“我愿意。” 韩定微微一惊,随即露出笑意:“好。” 少年转身,朝陈同伸手:“我姓顾,顾辰。你走的时候,如果肩上带风,你告诉我,我给你换一边垫布。” 陈同怔怔看着他的手,迟疑着伸上去:“我、我叫陈同。” 两人手掌一握,人群里又是一阵窃窃。 天色渐暗。白簪搬来油灯,挂在门额下。 灯火在风里摆动,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有了层暖光。 第(3/3)页